复发性口腔溃疡,又称复发性阿弗他溃疡、复发性阿弗他炎、复发性口疮,是一种常见的口腔黏膜疾病。复发性口腔溃疡以反复出现的、圆形或椭圆形浅表溃疡,伴灼痛为主要特征,具有周期性、复发性、自限性等特征。复发性口腔溃疡的病因及发病机制尚不明确,与免疫、环境、遗传等因素相关,治疗多以药物治疗为主。复发性口腔溃疡属中医学“口疮”“口糜”范畴,多从虚火、实火两大类型论治,但临床亦多见寒热虚实夹杂者。笔者近日诊治多例复发性口腔溃疡患者,遵循辨证论治之规律,多有效验,兹整理验案二则,与同道共享。
案一
盛某,女,71岁,2025年6月15日就诊。主诉:反复口腔溃疡2年余,再发3天。患者平素体质较佳,2年前开始出现口腔溃疡,开始时未予重视,未系统治疗。自此后口腔溃疡反复发作,溃疡处疼痛难忍,多方求治,迭经中西医治疗而乏效,溃疡反复发作,呈周期性,痛苦难耐。3天前,患者口腔溃疡再发,经介绍来诊。刻下症见:患者神清,精神可,形体壮实,痛苦面容,无明显畏寒怕冷及恶风,时有右侧偏头痛,口干口苦,饮水如常,气短(既往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病史),胃脘痞满。大便不干,小便黄,夜寐欠佳。舌暗红中裂纹,苔白稍厚腻,边有齿痕。双脉沉弦濡偏实,左关弦实。查体:口腔内可见数个大小不一的溃疡,中央凹陷,周围可见红晕,表面覆有黄白色假膜,伴灼痛。
西医诊断:复发性口腔溃疡。
中医诊断:口糜。
病机:中焦脾胃郁热夹湿,少阳火热内热。
治则:升降脾胃,调和寒热,清泄少阳郁火。方用甘草泻心汤加味:
乌梅30g,干姜15g,黄连片10g,酒黄芩30g,当归20g,花椒5g,干石斛30g,生姜15g,大枣30g,生甘草15g,炙甘草15g,党参片30g,炒苦杏仁15g,茯苓30g,清半夏30g(捣碎)。5剂,水煎分3次温服,每日1剂。嘱患者清淡饮食为宜、规律作息。
6月24日二诊:患者诉服药后,口腔溃疡消失,口干、口苦较前减轻,饮水如常,气短,胃脘痞满消失,二便调,夜寐可。舌红中裂纹,苔白稍厚腻,边有齿痕。双脉沉弦濡偏实,左关弦实较前改善。查体:口腔溃疡已全部愈合。目前少阳郁火仍有,脾胃寒热错杂之象,仍然存在。
上方去生姜、大枣、炒苦杏仁,生甘草、炙甘草减为10g,加炒桃仁15g、丹参30g。5剂,服法同前。
7月9日随访:患者诉口腔溃疡再未复发,嘱其清淡饮食为宜,规律作息。
按 《金匮要略·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证治第三》述曰:“狐惑之为病,状如伤寒,默默欲眠,目不得闭,起卧不安,蚀于喉为惑,蚀于阴为狐,不欲饮食,恶闻食臭,其面目乍赤乍白乍黑;蚀于上部,则声喝(嘎,声音沙哑),甘草泻心汤主之。”后世以此方治疗口腔溃疡、白塞氏综合征等,疗效确切。《伤寒论》第158条述曰:“伤寒中风,医反下之,其人下利,日数十行,谷不化,腹中雷鸣,心下痞硬而满,干呕,心烦不得安。医见心下痞,谓病不尽,复下之,其痞益甚,此非结热,但以胃中虚,客气上逆,故使硬也,甘草泻心汤主之。”伤寒中风,当从汗解,医反用下法虚其肠胃,致邪气入里,而见下利、完谷不化、腹鸣、心下痞满等证,医者又误用下法,致心下痞硬更甚,故用甘草泻心汤以补虚泻热、调和寒热、升降阴阳。据此可见,甘草泻心汤主治胃虚客热之痞。《金匮要略》以甘草泻心汤治“狐惑”,亦当与脾胃失和相关。
本案患者形体壮实,溃疡反复发作,胃脘痞满,双脉沉弦濡偏实,究其病机,当以寒热失调、升降失常之痞为主,故以甘草泻心汤为主,重用甘草以缓急止痛、补虚清热。患者口干口苦,小便黄,舌中裂纹,舌苔白稍厚腻,左关脉弦实,与湿热、胃津亏虚、少阳郁火相关,故以乌梅敛肝,以当归补养肝血,合黄芩、黄连之苦寒以清泻肝经之郁火,以茯苓、杏仁合半夏、生姜以化痰饮,以石斛合大枣以补益津液。
二诊时患者口腔溃疡消失,诸症较前好转,前方去大枣、苦杏仁,加丹参、桃仁以活血清热,守方续服。7月9日随访患者口腔溃疡再未发作。
案二
李某,女,71岁,2025年8月11日就诊。主诉:反复间断性口腔溃疡半年余,再发2天。患者平素体质较佳,半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口腔溃疡,自此后口腔溃疡反复发作,伴灼痛难耐,多方求治而乏效,痛苦不堪。2天前,患者口腔溃疡再发来诊。刻下症见:患者神清,精神倦怠,痛苦面容,面色萎黄,无明显畏寒怕冷及恶风,口干口苦,五心烦热,胃脘痞满。二便调,夜寐欠佳。舌淡红苔白厚,显润。双脉弦紧细含数。查体:口腔内可见数个大小不一的溃疡,中央凹陷,周围可见红晕,表面覆有黄白色假膜,灼痛难忍。
西医诊断:复发性口腔溃疡。
中医诊断:口糜。
病机:脾胃寒热错杂,夹郁热。
治则:调和脾胃,清泄火热。方用甘草泻心汤合乌梅丸加减:
乌梅60g,细辛5g,黄连10g,当归15g,人参30g,花椒10g,干姜10g,炙甘草10g,酒黄芩10g,清半夏15g,生甘草10g,干石斛30g,玉竹30g,黑顺片5g(先煎)、肉桂15g(后下)。3剂,水煎分3次温服,每日1剂。
患者灼痛难忍,予以针刺治疗:左合谷、左外关、上星、右外关、右合谷,按照以上顺序行针刺治疗,平补平泻,留针20分钟后起针,患者诉针刺后疼痛明显减轻。
8月6日二诊:患者诉服药后,口腔溃疡消失,口干口苦较前减轻,五心烦热较前减轻,胃脘痞满消失,二便调,夜寐可。舌淡红苔白厚,苔润。双脉弦紧细,左脉弦实。查体:口腔溃疡已全部愈合。从脉症可见,患者当有少阳郁火之象,脾胃寒热错杂之象亦存在。方用乌梅丸合四逆散加减:
乌梅60g,细辛6g,黄连片10g,当归15g,人参30g,花椒10g,干姜10g,干石斛30g,生甘草15g,胆南星30g,黑顺片5g(先煎)、北柴胡30g,枳实15g,赤芍30g,肉桂15g(后下)。3剂,服法同前。
8月14日随访:患者诉口腔溃疡再未复发,嘱其清淡饮食为宜,规律作息。
按 乌梅丸见于《伤寒论·辨厥阴病脉证并治》,第338条述“蛔厥者,乌梅丸主之”,后世医家据此多从“蛔厥”认识和解读乌梅丸,现今《方剂学》教材也将乌梅丸划入“驱虫剂”一章,导致厥阴病要方乌梅丸失于其用。乌梅丸除治疗“蛔厥”外,《伤寒论》中亦提及乌梅丸“又主久利”,现代医家也用其治肠易激综合征等,疗效确切。乌梅丸中乌梅渍醋,以酸味缓肝之急,又以人参益气、当归补血,以助肝之体;桂枝、花椒、细辛、附子、干姜之辛热,入少阴、太阴、厥阴三经而升达阳气;黄连、黄柏苦寒以清泻阳热。纵观全方,体现肝胃同治、寒热同调之思路。
本案患者面色萎黄、胃脘痞满,当从脾胃失和之痞证考虑:口干口苦、五心烦热当与肝经郁火有关;舌淡红苔白厚,显润,双脉弦紧细,观其舌脉,可见正虚、寒凝饮停之象。综合考虑,其病机以脾胃寒热错杂,兼郁热有关,符合厥阴病之正虚、寒热夹杂之病机,故以乌梅丸为主治之。因患者存在痞证之机,故合甘草泻心汤。黄柏善清下焦湿热,故去之不用;患者面色萎黄,脾胃津液不足,故以石斛、玉竹以滋养津液。附子、半夏系“十八反”之禁,笔者在临床中遇阳虚而痰凝者用之,无不良反应,但仍需严格把握剂量及药物用法。
因本案患者疼痛明显,笔者在阅读山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主任医师王文德老师《针道摸象》一书时,留意到其治疗复发性口腔溃疡的针刺验方,笔者师其法,按照先左后右之顺序,针刺合谷、外关及上星,合谷、外关以泻法为主,上星以平补平泻法,针后疼痛减轻。上星见于《针灸甲乙经·卷之三》,其曰:“上星一穴,在颅上直鼻中央,入发际一寸陷者中,可容豆,督脉气所发,刺入三分,留六呼,灸三壮。”上星为督脉要穴,位于前正中线、发际上一寸处,可用治热病汗不出、风眩等多种病症,具有清泻阳热之用,上星与合谷、外关配伍应用,可清泻、透散郁热,学者可参考应用。
二诊时,患者诉口腔溃疡消失,诸症消失,但其左关脉弦实,当考虑肝气郁而化风之象,故以乌梅丸合四逆散加减治之。四逆散,由柴胡、枳实、芍药、生姜组成,为用治阳郁厥逆之佳方,具有疏肝泻热之用。其中枳实、芍药、生姜三味,为敦煌遗书《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》之小泻肝汤。小泻肝汤主治肝实,两胁下痛,痛引少腹迫急,时干呕者,具有清肝之用。患者左关脉弦实,考虑肝气郁而化风,故用四逆散加胆南星清肝泻热。8月14日随访,再未复发。
上述两则案例是笔者近期诊治口腔溃疡患者中较为典型者,总体来看,二者均具有脾胃寒热失调、少阳(肝胆)火热内郁的特征,笔者灵活应用经方泻心汤法,以甘草泻心汤为主,并加以清肝泻火、补养肝体之味,均取得了一定的疗效,可供临床参考。(何鹏庆 甘肃省酒泉市中医医院)
(注: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。)
来源:中国中医药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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